背景：人民网于年11月9日发布信息，南非首次从病例样本中检测到一种新冠病毒B.1.1.变异株。短短2周时间，该变异株即成为南非豪登省新冠感染病例的绝对优势变异株，增长迅猛。11月26日，WHO将其定义为第五种“关切变异株”（variantofconcern,VOC），取名希腊字母Omicron（奥密克戎）变异株。截至11月28日，南非、以色列、比利时、意大利、英国、奥地利等国家和地区等，已监测到该变异株的输入。

自年12月底至今，新型冠状肺炎疫情已近2年，但仍旧在流行中，世界各国的抗疫措施已经颇显无奈。西医学主要的应对办法是疫苗，国内第三针加强疫苗已经在紧张有序地进行。

然而，疫苗或许不是抗击疫情的终点，变异株的不断出现以及出现的必然性，使得人类抗击新型冠状病毒肺炎的路程道阻且长。迄今多种变异株被监测到，德尔塔、奥密克戎作为传染力剧增的变异株让人类世界警铃大作，我们是时候重新审视对抗疫情的思路，以不变应万变，寻求突破创新之举。

目前世界在阻击新型冠状病毒肺炎的方法大致可以分为以下四类。

一，注射疫苗。但前提是有足够的接种率且诱发的特异抗体持续足够长的时间，另外就是对各种变异病毒株有足够的保护效力。

二，抗病毒药物的研发。目前种类很多，但疗效一般。

三，中和抗体药物的研发。未来抗体的使用也会是热点，但目前能够终结新型冠状病毒的抗体尚不存在。

四，抑制细胞因子风暴的小分子药物研发。针对某些促炎性细胞因子及其受体，也可用于控制细胞因子风暴，对重型病人有潜在的治疗效果。但多靶点抑制炎症风暴的小分子药物尚不存在。其机制是调节人体的免疫反应，防止肺损伤的出现，从而降低重症及死亡发生率。

再次强调一遍，不是病毒杀死了人类，而是病毒诱发的炎症风暴导致严重的肺损伤，致使出现脆弱人群的死亡。因此，在可预见的未来，新型冠状病毒肺炎的主要研究方向是降低危重症发生比例进而降低死亡率，当新型冠状病毒肺炎的死亡率接近季节性流感以后，我们其实就战胜了新型冠状病毒肺炎。

在这个关键时刻，基于两年来的抗疫经验总结以及与同道间的深入交流，现从传承精华、守正创新角度详细论述抗疫过程中中医药的重要作用。中医药的优势在于多靶点，因此直接干预病毒复制不一定是中医药的强项，然而在多靶点抑制炎症风暴方面却恰恰是中医药的最大优势。

中华民族五千年的历史长河，三百多次与瘟疫的对抗交手，中医药在一次次战胜疫情的过程中积累了宝贵的经验。

中医认为疫病一年四季都可发生，一般通过呼吸道传染的温疫多发生于冬春季节。疫气是天地不正之异气，四时皆有，能传染于人，以气感召，从口鼻而入。发病与否，取决于人体的正气强弱和邪气盛衰两方面。吴又可《温疫论》指出：“本气充满，邪不易人;本气适逢亏欠，呼吸之间，外邪因而乘之。”余师愚《疫疹一得》认为：“以其胃本不虚，偶染疫邪，不能人胃。”人体正气强盛，则病邪不易伤人，不能引起发病，即使发病，病情也相对较轻。倘若疫疠病邪太盛，超过人体的防御能力，即使人体正气尚无明显不足，也难以抵御疫疠病邪的侵犯，如吴又可《温疫论》所说：“无问老少强弱，触之者即病。”

总之，本病外因疫疠病邪，内因正气亏虚，邪气壅盛，正不敌邪而发病。

《医学六要》记载：“饥荒多疫，气候失和，加以饮食失节，以身之虚，逢天之虚，则病作矣。万历壬午，久旱民饥，热疫流行，初起寒热拘挛，次变斑黄、狂躁，死者相继。治用人参败毒散先发其表，次用人参柴胡汤以和解。

明清时期，朝代更替，战乱频发，气候恶化，旱灾饥荒接连发生，人口流动频繁，温疫的流行更为严重，如鼠疫、霍乱、白喉、天花、猩红热、伤寒、斑疹伤寒等都在许多地区流行。

面对疾病的肆虐，医家纷纷对瘟热病进行研究。根据明末清初医家喻昌在明崇祯十六年（年）所著《寓意草》中关于人参败毒散的记载，伤寒疫病，本方倍用人参，功效显著。虚弱之体，必用人参，少助元气，领药深入驱邪，即刻热退神清。喻昌推此方为“治疫第一方”。

嘉靖己未（年），江南和淮北一带（今江苏、浙江、上海、安徽等地）突然暴发疫情，瘟热病肆虐，患病者无数，死亡众多。医用本方倍人参，去前胡、独活，服后尽效。明代龚廷贤《万病回春》中记载：“冬应寒而反暖者，春发瘟疫也，人参败毒散主之。瘟脉无名，随见诸经，未汗宜强，虚缓伤生。众人病一般者，乃天行时疫也。人参败毒散治四时瘟疫通用。此药治伤寒瘟疫、风温风眩、四肢疼痛、憎寒壮热、项强睛疼，不问老人小儿，皆可服。或岭南烟瘴之地，或瘟疫时行，或人多风痰，或处卑湿之地、香港脚痿弱，此药不可缺也。连进三五服，以止为度。一方加薄荷少许。”清代董西园《医级》中记载：“人参败毒散治四时感冒，一切风寒疫疠等症。”

《医学传心录》言：“是以一岁之中，长幼之病皆相似者，名曰瘟疫病也。其病初憎寒壮热、头疼身痛、口渴、不恶风寒，治以人参败毒散表之、小柴胡汤和解之。活人败毒散治瘟疫风湿风痰，头痛目眩，憎寒恶热，山岚瘴气。”

《三因极一病证方论》曰：“治伤寒、温疫、风湿，头痛目昏眩，四肢疼痛，憎寒壮热，项强，眼睛痛，寻常风眩拘急，风痰，并宜服之。烟瘴之地，或温疫时行，或人多风、多痰、多气，或处卑湿脚弱，此药不可缺也。世人不师，故常务作新奇，蔽于俗学，故备论之。此药治香港脚下注，热赤肿，加大黄棋子大煎，并进两服立效。”

《医述》云：“时疫必得汗下而后解。脾虚者表不能作汗，里不任攻下。或得汗矣，而气随汗脱；得下矣，而气从下脱。治此者，汗勿强汗，发表兼扶元养正，人参败毒散是也；下勿轻下，攻里必兼固气生津，黄龙汤是也。”

综各医家论述，人参败毒散治疗疫病效果甚好，伤寒瘟疫、风寒疫疠皆有效，是一个普适性的药物。历史上就有明确的疗效，而且历代医家也反复强调说明了此药需要早期服用，在发病2日内效果最佳。

在两年与疫情的抗争中，从疫情最初使用人参败毒散退武汉病人新型冠状病毒肺炎之热，参加了最初远程的武汉抗疫指导，远赴海外的抗疫，石家庄的抗疫，到最近的额济纳旗抗疫，在历次临床实践中，我不断循环理解此方药的神奇之处。有成功，也有失败，加上与多位同道的交流总结经验。

边主任提示的“百草枯”，齐文升主任提出的化湿败毒，刘清泉教授和方邦江教授提出的大剂量人参补虚，张洪春主任在石家庄抗疫中对人参处方的指导，最近专家组会议中张忠德提出的早用人参50g，以上专家均认可人参在新型冠状肺炎疫情中的重要作用。最初采用人参败毒散退新型冠状病毒肺炎之热也许只是临床的直觉，到现在多次给予新型冠状病毒肺炎病人开药，都是以人参败毒散加减来退热，其中最重要的药物就是人参一味。

记得在石家庄抗疫期间，一位老年男性病人病情日渐加重，虽已经使用了人参败毒散，但热势不退，低热逐渐发展为中等热，影像提示肺部病变也越来越重。正好“重症八仙”之一的姜利主任查房，建议第二天转到ICU。查房回来后马上与张洪春老哥讨论病情，他当即指出人参加大到50g才行。病人晚上服用了新药以后半小时，出现了我此生第一次见到的战汗现象。

当时护士很着急，打电话给我说病人服用中药后出现了严重的不良反应——寒战，我也很奇怪，急忙问是不是输液了，结果病人没有任何静脉药物，反复说明就是服用了中药以后半小时出现的反应。我当时心里也很担心，因为病人病情越来越重，很有可能肺部炎症渗出在增加，后来远程查看了所有的监测指标没有明显的波动，就提心吊胆地等着观察病人第二天的病情变化。结果第二天出人意料，病人竟然自觉大好，全身轻松，自诉已无任何不适。我们中医治疗组的同事都很开心，石医院李青主任很遗憾未能全程录下病人战汗过程。我们通过实践理解了这个正邪相争的战汗。

此次受中医局委派去额济纳抗疫更是全程给病人用人参治疗，尤其强调早用人参，发热的气虚明显的单次给予人参40g，60岁以上的老年人从发病早期就给予20g人参，18到60岁者给予10g人参，最后有例（80岁以上有20余人）病人中只有1位有严重基础疾病的81岁女性病人需要机械通气，其余病人病情平稳。在兰州抗疫的德叔也强调对于高危人群早用人参50g左右配合九味羌活汤，可迅速截断病情，没有一例病人病情发展到需要气管插管进行机械通气。

两年来的临床实践感悟到了一条治疗新型冠状肺炎的可能思路。

1.汗法。正气强的人可以用速汗法，可以用麻桂剂或者西药的退热药物，病人往往很快就能康复，肺部症状也很轻。正气弱的人一定要慎用汗法，这个不单单是指老年人，就是四五十岁的人也是很纠结的人群，往往以为病人体质还可以，使用汗法过猛，不但热不能解而且汗后伤阴伤气病情日甚，热势反复上升形成重症。因此对于这部分病人的汗法一定要慎重，用一些辛平、辛柔之剂，配合人参补益，慢慢鼓邪外出，切莫求速效。这就如两个人打拳击一样，如果一方用力过猛，意图KO对方，结果自己防护不当让病邪反戈一击，直接进入肺损伤的重症阶段。后来我们在治疗新型冠状病毒肺炎的时候都建议病人尽量不要服用布洛芬等退热药，不但效果不好，而且往往导致热势更高，肝功能异常等。因此服用中药缓缓退热效果更佳。

2.清法。对于瘟疫之邪清热的苦寒之药一定慎重，新型冠状病毒致病规律与流行性脑脊髓膜炎等传染病不同，气、营、血分症都不常见，因此在发热期过用苦寒往往引邪入里，导致喘憋发生。

3.补法。补法可能是此次抗疫中最重要的方法，虚人外感也就是脆弱人群感染新冠病毒最该用的补药就是人参。其中根据补益功效应该是高丽参＞红参＞生晒参＞人参，而其他的西洋参、党参、太子参等则无此功效。历代文献也强调的人参也就是产于中国长白山的参（个中道理单独详述）。为何用人参，《张氏医通》讲得特别好：“其立方之妙，全在人参一味，力致开合，始则鼓舞羌、独、柴、前，各走其经，而与热毒分解之门；继而调御津精血气，各守其乡，以断邪气复入之路。”当然，如果是儿童或者体质壮实的人则不必使用人参，这部分人因为体质壮实感染新型冠状病毒多为无症状感染者或者轻症，不必过分担心，随证治之即可。黄芪虽亦有补益效果，但在表证尚在的时候一定要慎重使用，以免闭门留寇。

4.下法。“温病下不厌早，伤寒下不厌迟”这句古人名言确实非常有道理，如果新型冠状病毒感染表未解，早期用下法往往导致邪气入里，加速邪气内陷过程。但若病已入里，无表散可能，此时要根据具体内陷证型进行随经辨证治疗。诚然，临床中我们亦看到体质壮实的人发病初期出现了表里俱实之证，用防风通圣散治疗亦取得了很好疗效。总结下来，新治疗型冠状病毒肺炎需要临床辨证，但是在保护脆弱人群上唯有扶正解毒才能保住病人生命，降低新型冠状病毒肺炎的死亡率。同时治疗中一定注意新型冠状病毒肺炎是疫不是病，处理一定迅速谨慎，时时刻刻监测病人病情变化，以免贻误时机，病邪内陷形成急性呼吸窘迫综合征（ARDS），则死生各半矣。病情从轻症到危重症不是横断面出现的，都有一个发生发展变化过程，早期用药避免邪气内陷是中医药的最大发力点。至于儿童和体质壮实之人由于阳气充沛，也不必过分担心，大部分是无症状感染者或者七日自愈。

新型冠状病毒肺炎的救治也一定要考虑到现代医学的手段，要理解新型冠状病毒侵入人体后产生的种种病理变化。新型冠状病毒侵袭人体后最主要的病理变化是可能通过S蛋白-ACE2途径感染细胞，引起气管上皮细胞损伤，进一步引起炎症因子风暴，触发细胞凋亡级联反应等机制导致肺泡膜的破裂，渗出增加，就是西医学所说的急性肺损伤(ALI/ARDS)。可见并不是病毒杀死了人类，而是病毒感染诱发的肺损伤（ARDS）导致机体缺氧，诱发多脏器损伤（下图）。当然并不是所有感染新冠病毒的病人都会发生肺损伤，只有那些脆弱人群才会发生。目前流行病学数据表明了老年病人，肥胖病人，有基础疾病的病人容易发生肺损伤，其他人群往往都是无症状感染者。这符合中医的气虚证。

新型冠状病毒肺炎临床诊疗实践表明，对病人进行早期干预和治疗非常重要。年龄大小以及身体基础情况（中医气虚证）是病情严重程度的一种独立性因素，老年病人适应性免疫应答失调导致其不能有效控制感染新冠病毒的免疫反应。如何让老年人感染新型冠状病毒后跟年轻人一样成为自限性类流感疾病是当前治疗的主要方向之一。

针对最新的变异株，自称最先对该变异毒株的出现提出警告的南非医生、南非医学会理事安吉丽·库切（AngeliqueCoetzee）称，感染该毒株的病例症状“不寻常，但温和”。据这名医生介绍，感染奥密克戎的病人出现的典型症状是“极度疲乏”，但没有出现味觉或嗅觉丧失。针对这种人群，人参的使用更为必要。

总之如何保护脆弱人群，如何降低危重症发生率，降低死亡率是治疗新型冠状病毒肺炎的重点研发方向，一旦新型冠状病毒肺炎的死亡率接近甚至低于流感，那就等于人类成功终结了新型冠状病毒肺炎的流行。

人参作为传统中药，在既往的中华民族抗疫历史中反复使用。其现代药理学研究表明主要成分为人参皂甙。其中组分包括人参皂苷（G）-Rb1、化合物K、G-Rb2、G-Rd、G-Re、G-Rg1、G-Rg3、G-Rg5、G-Rh1、G-Rh2以及G-RP1，这些化学组分可以通过抑制促炎细胞因子的产生和调节炎症信号通路（如NfkB和激活蛋白-1）的活性，在炎症反应中发挥抗炎活性。因此人参皂苷很有可能是多靶点抑制炎症风暴的药物（下图）。在发病早期对于高危人群给予大剂量人参可以明显降低病人转重比率和气管插管可能。其深刻的机制需要组织多学科团队一起从中医传统病机和现代医学机制上尽快总结其应用特征，并从机理上阐明其科学内涵。

人参败毒散作为新型冠状病毒肺炎疫情暴发以来广泛应用的人参剂，屡建奇功，荆防败毒散作为其最著名的衍生方，也应用颇广。《本草正义》认为本方是“四时感冒之神剂”，清代沈金鳌《杂病源流犀烛》言：“温病初症，未知端的，先以荆防败毒散治之。”明代徐春甫《古今医统大全》言：“瘟疫通治剂，荆防败毒散，治天行时疫，发散瘟邪。”

绘制：虞夏

目前世界各国都在新型冠状病毒肺炎治疗的赛道上比拼，我们要有文化自信的底蕴，应该传承利用中华民族传统药物尽快控制新冠疫情，为世界的抗疫贡献中华民族的力量。